娘牵着我的手,带着我去一个地方。我们迈过了高高的朱红色门槛,经过一座座巨大的佛像,然后来到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里。娘说:&ldo;大师,我把孩子带来了。您请看看。&rdo;然后一个鲜艳似火的身影来到我的面前。那人蹲了下来,伸出手,摸着我的脸,我的发,他小心翼翼,手在发抖。我听到他说:&ldo;净初,我终于找到你了……&rdo;净初……净初……&ldo;净初……&rdo;我睁开眼睛,满眼风雨肆虐后的疮痍。风已停了,雨也歇了,天空一片澄明,星斗遍布,晶莹闪烁。我被人抱在怀中,温暖的气息围绕包容,那人微微颤抖着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。我说:&ldo;我们以前见过吧……&rdo;舜华的手停了下来。片刻沉默,他将头埋在我颈项间,用力将我紧紧抱住。阿紫天宝十四年,我十四岁,薛晗十七岁。早在去年,娘说我大了,不能再和男孩子瞎混,把我从薛晗的魔掌下给救了出来。于是我又恢复了每日吃玩睡三步走的生活。这几年胆子大了,学会翻墙,还常溜出府去同街上的孩子玩。胡人小子苏塔,褐发碧眼,眉目清俊,一把弯刀耍得风生水起。且为人豪慡,耿直侠义,我们彼此很快引为知己。这事当然没敢让家里人知道。这一年来母亲身体总有微恙,我亦不敢太肆无忌惮。姐姐总是叹气:&ldo;你这样子,怎么嫁得出去?&rdo;姐姐两年前嫁了工部侍郎,做了侍郎夫人,相夫教子,其乐融融,于是也总想着让我也过上这样的日子。天生土豆就做不了玉雕,她不知道。薛晗这几年,也不知道吃了什么,越发的俊了。他捧本书朗诵,就有花儿飘香,他架起琴弹奏,就有鸟儿歌唱。他在院子里舞剑,整个沈府的丫鬟老妈子们都碎了一地心。这些年他住我家,他吃什么我吃什么,我不吃葱花他不吃辣,为什么偏偏只他出落成仙了呢?那年,沈家来个一个娇客,是一株魏紫牡丹。当然,常人眼里那是一株花,我的眼里,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。我管她叫阿紫。轻纱衣裙,明眸皓齿,五官绝丽,小小年纪已有千分娇媚,万般风情,再长几岁,还不晓得是怎么样一副光景。阿紫刚来的时候,总是哭个不停。我夜夜听她在窗下啜泣,起初还觉得美人对月洒泪是一个美景,日子久了,她嗓子哑了,哭起来就像是老猫叫夜,怪寒碜人的。那夜她又持之以恒地在窗户下哭,我实在忍不住了,爬起来探头说:&ldo;您歇歇吧,我家房子都快给你哭倒啦!&rdo;阿紫被我吓了一跳,&ldo;你你你,你看得到我?&rdo;我说:&ldo;你是牡丹精嘛。&rdo;阿紫眉头一拧,道:&ldo;什么精?我是花仙!是仙。天上仙册里可是有我的名字的!&rdo;我说:&ldo;都是仙了,怎么还整天哭哭啼啼的?&rdo;阿紫红了一张俏脸,说:&ldo;我是从洛阳牡丹园里移来的。三郎还不知道我被人挖走了,现在不知道多焦急。&rdo;我问:&ldo;三郎是谁?&rdo;阿紫说:&ldo;三郎是照看我的人。我喜欢他。&rdo;我又问:&ldo;喜欢也不至于哭成泪人嘛。&rdo;阿紫红了脸,说:&ldo;我这不是一般的喜欢。他是我心上人。&rdo;我再问:&ldo;什么是心上人?&rdo;阿紫一脸鄙视,说:&ldo;你连这都不知道?&rdo;我很诚实:&ldo;不知道。&rdo;阿紫说:&ldo;心上人,就是你想嫁的人。你愿意做他的妻子,为他生儿育女。你懂吗?&rdo;我惊骇:&ldo;为人生孩子?&rdo;这个概念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现有的理解能力。你不能指望一个野小子似的丫头主动去考虑为一个男人生孩子的事。我给吓得魂不附体,&ldo;为什么要这么做?那听说很疼,还要死人的。&rdo;阿紫白我一眼,&ldo;你要是喜欢一个人,自然会愿意为他做一切。我同你说不通。我继续哭去了。&rdo;要命,这还让不让人睡觉。我忙叫:&ldo;且慢!你,你解释给我听吧。&rdo;那天,我同阿紫一直聊到东方发白,对她描述的东西依旧一知半解。只是我答应把她送回洛阳,她也不用再在窗下鬼哭狼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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