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钻空撕裂一般的温度瞬间袭遍了全身,我挣扎着被剧烈涌动的气流推动得后撤了好几十步,一时还尚未反应过来,便是被沐樾言倏然夹住了腰身,一个纵身从屋顶跃至了上空。脚下霎时燃起一片汹涌的火海,滚滚浓烟亦是随之纷至沓来,好在沐樾言向来身手敏捷,一手揽着我飞速落于酒馆斜后方的树稍之间,抬手摁下一弩,借着急剧的后坐力折腰一仰,方才稳稳实实地扶了四周的墙面站定。角落里暗藏已久的十来余影卫慌忙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,连连急迫地出声询问道:“沐公子!沐公子,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?可有受伤?”“无事,那疯乞丐引爆了酒缸虚张声势罢了。”沐樾言揽着我的手臂松了一松,转而搀着我的肩膀道,“你有没有伤到哪里?”我满脑子都是高神仙方才异常诡谲的幽深面孔,兀自呆了半晌,方才喃喃出声回应他道:“我没事……”不远处的小酒馆犹自燃着肆意冲天的大火,火势随风弥漫,很快便波及了周围茅草所搭筑的一连串房屋。正前方领头的影卫见了此状,不由登时白了脸色,颇为焦灼地朝沐樾言呐喊道:“公子,这下不好了,这火一会儿要烧起来了,可是要蔓到镇中心去的啊!”沐樾言仰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愈演愈烈的炽热大火,稍作思忖,便立刻应道:“分三个人通知周围的镇民前来救火,剩下的人,先随我回营帐那边,看看是否出了什么差池。”“那酒馆里的人呢?”众影卫道。“别管了,那疯乞丐如今走到这一步,也该是必死无疑。”沐樾言握了我的手道,“走,回营帐去,他闹出这般大的动静,必定是为了掩护段琬夜做别的事情。”由他这么猛然一拉,我脑中白光一现,登时是冒了一身的冷汗,连忙加快了脚下步伐,走在他前面道:“阿言,我们得快点走,公主那边要出事!”“怎么?”沐樾言眸色一冷,凝声问道。“我今早就见她一人在极其隐蔽的地方窝着,虽是在营帐附近,但着实不易引人注目。”我道,“那样的角度,即使是被人抓起来,也很难有人察觉。”语毕,携了身后面色铁青的一众影卫即刻回到营帐附近,抬眼一望,果见那些个平日服侍于段岁珠身边的宫婢侍卫们正急得满营地乱窜,饶是将嗓子喊哑了,也没能寻得那抹熟悉娇小的翠绿色身影。段止箫闻言勃然大怒,迅速召了数位驻留营中的文臣武将,深痛恶疾地一掌拍在桌案上,恨声说道:“怎的回事!我昨日不过早歇了几个时辰,今天就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!”站在众人之首的,乃是常年驻扎城外的孔绥大将军。他近来一向负责管理分担营中各项要务,却从未曾见过太子这般怒容,如今愣是给骇得面带惧色,连连颤声说道:“殿下,此事是臣太过疏忽,没能守护好公主殿下!臣这便调动城内城外所有兵力,抓紧时间寻得公主下落!”“现下正值用兵紧张之际,稍一疏忽,便会让人钻了空子,从而导致全盘崩塌!”段止箫用力揉着眉心,沉了面色望向沐樾言道:“樾言,分你手下的人出城去搜,最好在天黑之前搜到!”“是!”沐樾言抱拳应道。“孔绥!你去召集浮缘城内外的所有士兵,包括往日里驻守皇宫的残余兵力,全部集合于一处。”段止箫凌然抬头,双目已是冷如刀锋,“我倒要看看他段琬夜想玩什么花样!”“是!”孔绥哆嗦点头道。帐中气氛一时僵硬冷凝,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。倒是那角落中始终自若的陆羡河站起了身来,走到段止箫的身边,轻轻按了他的肩膀道:“殿下,遇事切莫急躁。”“师父……”紧皱的眉心倏然舒开一条淡淡的痕迹,段止箫的拳头却是在无形中攥得更紧了一些:“师父……我就岁珠这么一个亲妹妹,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我没法弃她于不顾。”“公主年幼,断然不可让她受了委屈。”陆羡河低叹道,“她既是由那群贼人带走的,想必一时也不会要她性命。”“哼,段琬夜那个不知好歹的孽种。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细缝,段止箫漠然咬牙道,“十余年前,我亲手取了他妹妹的性命,到了今日,倒是反过来效仿我的做法么……”“殿下,十余年前那桩旧事,我就曾对你说过,杀害自己的妹妹,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陆羡河面露悲恸道,“那时的琼夕,不过才十岁。明白的人,都是有目共睹,他段琬夜看在眼里,又怎会不因此生恨呢?”“不,师父,我不后悔。”段止箫深吸了一口气,平静道,“风织遥意图篡位一事,也是有目共睹。我若是不借以此事来搓一搓她的锐气,这储君之位,算是难以保住了。”“其实当年琼夕惨死之后,遥妃娘娘也是大受打击,险些失去心智。”陆羡河道,“先皇膝下一共就只有你和段琬夜二子,谁将继位成为下一任君主,旁人都是心知肚明,包括段琬夜本人也是无意与你相争。”“他没有错,错就错在他那个白日做梦的母亲身上。”段止箫狭眸一眯,低声狠道,“都死了这么多年了,那股执着的蛮劲还没有散去,反是过渡到了段琬夜的身上……当真让人心生烦躁。”“哎……这些事情,终究是你们这一代人的纷争。为师唯一能做的,只有作为一名医者,勉强为你们分担一些后顾之忧。”长叹了一口气,陆羡河轻轻捋了捋鬓间花白的发丝,幽幽说道,“这些年来,我也老了。”“师父……”段止箫怔然抬眸喃道。“为师早已不如年轻时候那般思维灵敏,如今空有一颗脑袋,完全转不动了。”侧首将一旁默默不语的我缓缓拉至前方,陆羡河凝眸同时望了我和段止箫道,“你们俩,加上鲜少参与要事的阿珏——你们三人,都是为师最为疼爱的弟子。阿珏心性尚未从善,而阿芊虽有耐心却脾性倔强,唯独止箫你,你是他们两个小兔崽子的大师兄。为师相信,有的时候,应该能够替代为师的位置,担当起照拂他们的责任。”顿了顿,复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道:“当然,阿芊得了为师所授的全部医术,自然也会成为你的最佳助力,替你处理好后勤所必需的要务。”段止箫听罢,倒也并不急着点头,只是斜了眼睛,木然瞥了我道:“我倒是有心和顾师妹好生相处,只是怕她不愿理会于我。”“……”面色一黑,我抿了嘴唇,毕恭毕敬地跪于他面前道,“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,民女不过一介普通郎中,能无意求得殿下一次任用,便已是三生有幸。”“可别行这般大礼,一会儿让樾言见了,又该觉得是我在欺负你。”段止箫忙是上前扶了我道,“我这太子活得实在憋屈,唯一的好兄弟让人夺去了,还不能发上一通脾气。”我并未顺着他的搀扶起身,反是木然长跪于他身前,低眉顺目地说道:“不了,殿下若是心中有怨,直接说出来便是。不论殿下作何反应,民女都会谨遵师父嘱托,倾心助殿下一臂之力。”陆羡河见状不由俯下身来,安然搀了我的肩膀道:“好啦,阿芊,别跪了。都是同门自家人,这般客套,反而显得生疏。”偏偏段止箫那厮很是受用,亦是低下头来,居高临下地握着我的胳膊道:“罢了,师妹无需同我客气。”我应声点头,倒也无心多言,仅是顺着陆羡河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来,默然退向了一边。帐中气氛一时间逐渐趋向于缓和,那段止箫想来也是乏得厉害,扶额方要落座于桌案之前,忽听帐外一串轻盈的长帘声响,竟是沐樾言扛了一名身受重伤的黑衣影卫疾步踱入帐中,躬身向段止箫汇报道:“殿下,公主有着落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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