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老想杀了你爸,然后把你灌醉什么的,总之要带走。再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打打工,我们就从头开始,我姑姑天天让我帮她踩缝纫机,我可以去服装厂,”钟林杨看着天空,天空很暗,并不遥远,“但我觉得你不会愿意和我一块住桥洞。至少那会儿你绝对不愿意的。”“对不起。”许可还是这样说。钟林杨却一笑而过,这是他现在看得到的、最好的选择,“我们俩还真是挺惨的。”“好事呢?”他又问,“好事记得起来吗?”“好多。”许可专心看他,“光是我记得的,就有好多了。”“那就好。”钟林杨细眯着眼睛,点了点头,“我也记得不少。昨天晚上在火车上,又是一件新鲜的。”许可拉上他的手,和自己的一起放在车把手上,用掌心覆住,“你都挨个数?”“我说了,我很无聊。”六点很快就到了,六点零七,它摆在眼前的路上,也不是看不清楚。他们回到那座钟楼,站在下面,夕阳是柳城唯一的鲜艳,他们一同抬头仰望。在梦里,在记忆中,这么熟悉的场景,一点一点被眼睛描得清晰,许可却觉得陡然陌生。“真要看着?”钟林杨问。“我不想走。”许可站着不动。钟林杨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,“反正做梦也经常看对吧。”“是想和你在一块,”许可很严肃,严肃得都显得困惑了,笼罩他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,梦幻却又严寒,“我得和你在一块。”他说。钟林杨哑口了好几秒,“我得上去了。”他轻轻抱了他一下,“你别怕。”消防演习能让人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学会活命,可那些疯狂的梦境却没法让许可在此时学会让自己好受一点。他独自站着,双手插在口袋里,高高地仰起脑袋。那个拥抱后钟林杨就不在了,和上次一样,钟林杨上钟楼是一种反物理的过程,不需要爬,不需要走,时间到了自然会出现在那里,而消失在他身边,像一种可以写进课本的必然。于是许可只能抬头仰望,以梦里的角度。还是那身校服,夕阳的变化也不大,但许可的轻微近视让他看不清钟林杨的脸。头发还在乱飞吗?还是那么笑眼弯弯吗?都要跳楼了还有什么好笑的?当时,六年之前,真正跳下去的时候,又究竟笑了吗?他想得很乱。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了。呆呆站在那儿,许可认为这不能叫做等待,等待总有期盼的意味在里面,他没有。但终归,也找不出什么替代的词,他的确是等了很久,并不是时间凝固之类的夸张。钟林杨就像变成了一幅画上的一笔,一个点缀,一会儿在围墙上站得老高,一会儿又坐下,晃一晃腿,他不着急,也没有一直看许可,悠闲得宛如站在高处观景。因此他的一跃而下也就显得格外突兀。许可都看见了,从他飞上天,到他落到地上。和梦里不一样,什么血雾,什么坏木偶,那也太诗意了吧,人摔下来就是稀碎的骨肉,血也不艳,反而发黑。许可的瞳孔都缩成了针眼,他的眼睛竟感到真实的力度和疼痛。钟林杨——如果说那一摊还能算是钟林杨的话,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,许可在滴汗,他想过去,可他只能把自己钉在原地,因为他知道钟林杨不想。结果钟林杨很快就自己爬起来了,好比给自己撑起了一个维度,他站得笔直,完完整整,终于能和许可对视。还冲许可招了招手。“我走不动。”他大声说。许可跑得很快,却磕磕绊绊。其实也就不过十几米。“吓着你了吗?”钟林杨身上还有没修复好的伤,他大概还需要那么一会儿。因此他也没有往许可身上靠。“你很疼。”许可摸了摸他的脸,他颧骨上的口子。“还行,”钟林杨乖乖任摸,他也知道自己舍不得躲,“居然没哭,ok出息了。”许可一听这话就想哭了,好像被压在麻醉般的状态里太久,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情绪这种东西,但他忍了下去。他们就这么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着,也许是十几分钟,也许是几十,看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,钟林杨拉着许可去了城南的夜市。这地方竟还没拆,和以前一样,几排活动板房被油烟熏得脏乱,一小半空着,另一大半栖着各种摊贩,只不过几年前流行的是里脊夹饼,现在流行的是鸡翅包饭。两人在一家丸子汤小店门口停下,装了电扇的室内已经满了,许可拉开一盆杜鹃花旁边的塑料椅。钟林杨自然地坐进去,仰面倒在椅背上发呆。“一份夫妻肺片,一份老醋菠菜花生,两碗大的丸子汤泡饼。”许可看着老板,态度谦和,这让他一瞬间显得成熟。“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啊?”钟林杨趴在桌上乐。许可把他推起来,抽出硬纸盒里那点塑料似的纸巾,把油汪汪的桌子擦得干净了点,“你也不嫌脏。”“你也知道,弄不脏我。”许可眼皮跳了跳,他又加了两瓶豆奶,钟林杨喜欢的花生巧克力口味。“这些我也喜欢吃。成天老一块混着,口味都养得一样了。”“那你就都吃了呗?”钟林杨又趴回去,还是乐。他总喜欢这么歪着脑袋看人,总让人觉得他是什么天真好奇的小动物。要是就好了。许可这样想着,默默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,凉菜他都只肯动一半。“浪费死了。”钟林杨怪他。“闻到味道,我就算你吃了进去。”许可有自己的倔强。钟林杨眨了眨眼,偶尔,他确实是能闻到一些味道的,比如许可的雕牌洗衣粉味儿。但不是现在,也不是这些以前习惯的、鲜活的食物。当晚又压了好久马路,很晚的时候,两人真的去桥洞下待了一晚上,因为许可声称自己没钱住旅馆,只能试试钟林杨从前的浪漫贫困构想。钟林杨也不拆穿他,“坐我腿上吧,”他呈九十度坐下,真把自己当成一把椅子,“弄不脏我。”他又这么说。许可坐了一会儿,很快就滑下去,靠在钟林杨旁边,“我能抱着你吗?”“刚才那样抱不到。”他补充。这让钟林杨很难拒绝。头顶的桥不是什么公路,而是铺了铁轨的火车桥,一整晚,那“哐当”声一阵接着一阵有规律地来,几乎从没断过,可谓震耳欲聋。许可迷糊了一夜,天亮的时候不想再这么半梦半醒,钟林杨更是从无睡意,于是两人爬起来,继续压马路,一压就是一整天,柳城都快逛遍了,傍晚时分,他们又站在钟楼下。“我和你上去。”许可攥着钟林杨的手指。“不想在下面受冲击了?”钟林杨眯着眼。“那口钟还能响吗?”许可反问。“嗯,应该,”钟林杨点了点头,挺爽朗,“你上去看看吧,楼梯没锁。”于是他们一同站在高处,俯瞰这座灰败的小城,也看云霞翻滚的天,地平线把世界分成两个颜色。“哎,昨天你看我在这儿待那么久,不紧不慢的,觉得挺奇怪吧。”钟林杨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几乎要朽坏的大钟,又一次站上墙沿。“嗯。”许可的心脏已经开始在胸腔猛撞,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钟响不响。“我也觉得奇怪。”钟林杨笑道,“那你就陪我待着,待昨天那么长时间,将近半小时呢。”许可有些困惑,因为钟林杨还是没有解释原因,但他也不追问,钟林杨要他好好陪着,那其他任何事都是种打扰和浪费,“我觉得和你待在一块就很舒服,”他急急忙忙地把钟林杨拉下来,揽住他,“就是不说话也好。”“我也觉得。”钟林杨倚上他的肩膀。许可垂眼,看到钟林杨柔软的黑发、饱满的额头、鲜明的眉毛和翘起来的眼睫。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,这双眼睛像一个纯美的梦。他以前就时常觉得这人太过好看,一朵掉在灰堆里的花儿,把花瓣摘了塞给他,他哆嗦着没有拿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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